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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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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
這話題仿佛進了死巷弄。

毫無防備被她這麽一詰問, 聞人弈一對劍眉蹙緊,眉心頓浮現出一絲慍色︰“王後莫不是懷疑,孤把落鳶放到你身邊是另有原因?”

他雖已惱,燕媯卻不吃這套︰“是王上自己承諾不對我隱瞞的。若早前沒信誓旦旦說過那些話, 您就是在我身邊放十個八個細作, 也全憑王上喜好。王上現在卻單獨找他, 臣妾覺得您是在質疑臣妾的忠心,這難道不在情理之中?”

“怎會。”

“那王上與他‘說’了什麽, 可否告知?”

硝煙味漸起, 莫不又要吵一頓。上一回在大慈悲寺相談不歡,結果她提了“三不”,今回……

這般女子,真真是惹不起。

聞人弈遮臉扶額, 沈默蔓延開來, 仿佛開口說話變成了一件艱難的事。良久, 他才沈沈嘆氣︰“正是因為落鳶不能言不能寫,孤不能與他人排遣的苦悶,唯有同他說才穩妥。”

燕媯既然提了, 就不會輕易由得他敷衍, 把眉輕挑︰“有什麽苦悶是不能和臣妾說的?難不成我這個孑然天地間的人, 還能跟誰亂嚼舌根去?”

“孤最是信任你,你心裏卻總是不信孤。”

“臣妾為何心存芥蒂,這原因王上比誰都清楚,不是麽。臣妾也想彼此信任,可是怕了,就總覺得如履薄冰難以安心。”

這苦果是他自己種的,聞人弈無奈至極, 著實沒有想到她耳力這般厲害。他不拿出個說得過去的理由,今天這事兒沒完。他本便扶額哀嘆著,漸漸把臉往掌心裏埋,說倒是說了,卻支支吾吾半點不灑脫︰“男人之間的事……王後面前孤……難以啟齒。”

“男人之間什麽事?”

“隱疾……咳,隱疾。”

燕媯︰“什麽隱……”話說一半,她忽然回過味來。只能和落鳶談的隱疾,很可能……她不方便問呀。

殿裏突然靜得出奇,很有些不尷不尬。

燕媯這張把風風雨雨都經歷個遍的臉,驀地湧上一股熱氣。男人的隱疾……這對話還要如何進行下去。她不動聲色端起給使奉上的茶,慢條斯禮飲下一口,又泰然自若輕放下茶碗,輕飄飄地說了句︰“既是如此,倒是臣妾多事了。”

怕是沒有哪個男人會將隱疾作兒戲,像他這樣在乎體面的人就更不會。她不懂男人的私下的秘密,就算想揣測分辨也沒個端緒,再又不便追問,只得權且信了他這一回。

聞人弈默不作聲。

燕媯︰“要不,還是把落鳶調回禦前來吧。”

“孤有宋義足矣。”

“也是。”她摩挲著茶托上的雕花,說起別的,“對了,今日午後沈大人來報了兩樁喜事,臣妾磨磨蹭蹭都來有一會兒了竟忘了說。”

聞人弈側臉不看她,仍擺著一副不自在,伴有一絲丟過臉的焦愁︰“嗯,講來聽聽?”

燕媯便將機杼改良的結果,與發現南洋青葉苧麻的消息細細說與他聽。歧王聽得這些話,頓拋開雜念專註在此,越聽越展顏勾唇,忍不住大讚一句︰“天助我歧國!”

當即決定擇日辦晚宴一場,請朱沈兩家列席,恩尚榮光,也借此機會讓諸多新任官員聚會一場。

至於青葉苧麻,必得要去采集帶回的。兩人心照不宣,再不提前頭險些爭吵起來的話茬,仿佛從未有過紅臉,轉談起近些日推行的新政與歲貢籌備進程。

這些時日一切還算順利中,最令人頭痛的不是別的,依然是褚中天。他任人唯親,急著與晏海爭權奪勢,明目張膽毫不避諱。

此次褚中天任命的督察官無一不是他的擁躉,在采集南珠一項上更將自己的長子放上督察位置。世人都知西珠不如東珠,東珠不如南珠,一顆南珠抵百金,一旦監守自盜很快便可堆金積玉。

褚中天把這塊肥缺給了自家人,其急需錢財籠絡爪牙之心,可見一斑。眼下大把朝官新任,拉攏哪個不得打點銀錢,為了應付這筆龐大的支出,褚中天只能死咬著南珠不松口。然歧王要安撫褚家,督察這塊肥肉就必得丟出去,對此也是無可奈何。

“王上就由得他這麽以權謀私?”

歧王把手一攤,無可奈何︰“狗急了要跳墻,孤還能攔著不成。”就由他跳,總有跳進泥坑裏出不來的時候。

褚中天狗急跳墻做出來的事不止這一件,同理還有褚鷹兒的入宮。

這月十五,褚美人奉旨入宮,上特準其車駕自正宮門入。是日望月宮熱熱鬧鬧迎新人,喜慶一片,可直到傍晚時分歧王還在瑰燕宮磨蹭。

燕媯坐在窗下吹著風看著書,今日天氣涼爽,夕陽美麗,她長長睫毛上映照著霞光,眨眨眼,像扇動著翅膀的金色蝴蝶。她看累了擡起頭,發覺歧王還滯留在她這裏不走,把書合上︰“王上有空在這裏發呆,沒空去看看新人?”

聞人弈慵懶地把玩著他的揉手核桃︰“孤在思考一個問題。”

燕媯︰“臣妾可否一聽?”

他兩片薄唇泛起絲笑,問︰“王後最近得閑,答應給孤的荷包什麽時候繡?”

“……”糟糕,她忘了。

歧王欣賞她的窘態,起身抖抖衣擺,落下一句“孤喜歡素馨花的”,終於提步往望月宮去了。燕媯張張嘴,很有些錯愕……怎麽了的,他一個大男人荷包上要什麽花呀。

過沒多久,林姑姑進來灑水散熱,見王後捧書楞坐著,笑問道︰“娘娘這是又讀到什麽深奧的東西了?”

燕媯聽到聲音,這才動了眼珠子,嚴肅著一張臉︰“姑姑可會繡荷包?”

林姑姑︰“會呀。”

燕媯︰“那就勞煩姑姑悄悄教教我,繡個素馨花樣式的。”

說到繡花,林姑姑可是老手,一時興致高漲︰“素馨花呀!這個好,娘娘可知這花的故事?”

燕媯輕撫發髻,聞聞手上沾染的餘香︰“故事不知,只知這花香好聞,用來做頭油最是舒服。”

林姑姑便放下灑水的盆,激動地說起那段故事︰“這素馨花啊,原名耶悉茗,相傳一個叫素馨的姑娘極愛種它。後來南漢皇帝看上了這位素馨姑娘,將她接入宮中寵了一輩子,這花漸漸就改名叫素馨了。素馨花寓意是極好的,老奴記得庫裏有一匹杏色彩錦,很適合繡這花,最是配娘娘呢。”

是嗎,不覺得。燕媯面無表情的,吐出幾個字︰“是王上要的。”

林姑姑一腔熱情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,差點咬了舌頭︰“啊……是王、王上啊。”

王上要這素馨花的樣式,是有所指麽?願承諾與那南漢皇帝一樣,專寵一人一輩子?林姑姑不敢亂說話了,閉緊嘴巴只管撒她的水。

此時望月宮那邊。

褚鷹兒是被五花大綁著塞上車的。因怕她惹出事端,出府前褚中天找來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將她牢牢捆住,命陪嫁進宮的丫鬟洞房之前才可解開繩索。後又揀走褚鷹兒陪嫁當中的所有刀劍兵刃,連隨身軟鞭也一並收繳走了。

褚中天為絕她做女官的心,不再留她在院中反省,而是選擇直接逼她入宮。又怕她入宮以後不受約束,連其生母留下的遺物也一並收走以為要挾。褚鷹兒為拿回母親留下的那枚玉簪子,今日才忍著沒有一路破口大罵。

當捆縛著她的繩索被解開,早已氣白臉的褚鷹兒站起來就摔了燭臺,拿著那銅制的把柄狠狠砸在為她解綁的丫鬟身上,嘴裏嘶聲大罵著︰“吃裏扒外的混賬東西,我打不死你!”

丫鬟抱頭求饒,哭得撕心裂肺。褚鷹兒氣湧心頭,下手也沒個輕重,沒幾下就打得她頭破血流。還是外頭喜婆來報了聲“王上駕到”,她才停住狠手,要不然這大喜的日子只怕要鬧出人命。

聞人弈踩著一地月季花瓣進來的時候,褚鷹兒已將燭臺丟在腳邊,那丫頭趴在地上,恨不得把腦袋埋進地裏,一個勁兒磕頭搶著認錯,怪自己魯莽撞倒了燭臺。

他冷眼掃看幾眼,也不發話。

褚鷹兒在歧王面前再有脾氣也不好撒野,只板著張臉,福身問安,轉向那丫頭小聲罵道︰“還不快滾!”

聞人弈是踩著吉時過來的,早已預見望月宮裏會有這一出。他負手站在屏風處,只問一句︰“孤該以何稱呼你,表姐,還是美人?”

褚鷹兒因他這一問而目光微動,忽斂了氣焰。她昂起下頜,清晰又高傲地吐出二字︰“表姐!”

“好,表姐。”他邁步入內,問了第二個問題,“那表姐究竟願為宮妃,還是女官?”

“自是女官!”?輕?吻?最?萌?羽?戀 ?整?理?

“孤可以給你機會。”

前兩問,他問得快,她答得也快,這一問她卻有警惕︰“那先告訴我原因,王上為何要給我機會?”

“我歧國正是用人之際。將來大羲與我國必有一戰,表姐能提槍殺敵,乃女中豪傑,定能成為巾幗女將。如今舉國啟用女官,孤無意輕視女子,更不想埋沒人才,尤其是表姐這樣的人才。”

他的眼楮很真誠,褚鷹兒猶豫了。人性都是自私的,為了一根玉簪子賠上自己的大好前程真的值嗎,機會就擺在眼前,母親泉下有知看到她妥協是否會捶胸慟哭?父親很寵愛她,可母親幽居後宅的絕望更令她不能忘懷。她害怕成為母親那樣的人,成為一個男人眾多女人中的一個,哪怕她美貌聰明,果敢堅毅,做得再好也只是多分得一點點夫君的愛重。

分明可以跳出宅院為自己爭,爭到的一切都真真切切屬於自己。

可她不信歧王會有這等好心,就憑她姓‘褚’他也不可能會信任她,只有她那自大的父親才會相信會有好事落在頭上。

“讓我來猜王上的意思吧。您是想用這點好處,誘我背叛父兄麽?”褚鷹兒冷言冷笑,高傲地擡起下頜,依然以自己的姓氏為榮,“做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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